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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菌][G漫、G1][MC幻飞]Somewhere I Belong《我属何方》(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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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被 超越急速火 从 X星系 移动到本区(2011-04-22) —
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1.
              When this began.
              I had nothing to say.
              And I’d get lost in the nothingness inside of me.

  “那么,赌注是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幻影向说话的人回过头去。
  那承袭了昔日上流社会荣光的塞伯坦贵族遗民拥有最先进的机体构造和最优秀的细节材质,颈部转动时绝不会像较为古老的机型那样发出轴承摩擦的噪声,尽管那些噪声是可以被忽略的,但它们确实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轻巧的液压传动声,给人极为精密细腻的感觉,幻影在这微妙的声音中转过他的头去,光镜闪烁着看向烟幕。
  “赌徒,”蓝白涂装的汽车人特工没有笑,他的表情严肃,“你又想戏弄谁?”
  烟幕正在教蓝霹雳玩掷骰子的游戏。旧贵族似曾相识的对话教这星际老赌棍怔愣了三分之一个秒循环。他那瘦削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似乎正在检索记忆轨对比类似的音频数据,然而很可惜,年深日久他清空了不少对如今的生活来说没有什么价值的回忆。幻影的音频,这特殊的台词,他的缓存,或者火种深处都留有依稀的印象,可是他并不能拼合起更具体的东西——比如,某年、某时、在某地,这个音频也放送过同样的句子。他只是知道,这一切曾经发生过,简直一模一样。
  “喂烟幕,你为什么不教他玩点儿别的?如果他输给了你,肯定会拉着谁一直抱怨上一个下午。”铁皮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翻着金属片压制成的扑克,“现在大家都出去了,就剩下我们三个——我可不想成为这小子倾诉的对象,你们得内部解决。”
  蓝霹雳立刻怪叫起来,絮絮叨叨地反驳着铁皮的话。烟幕没有专注于接收那些熟悉的音频,他在看着幻影。或者更准确点说,他的光镜焦点先从幻影的脸上慢慢地平移到铁皮的脸上,然后,再慢慢地移动回幻影的脸。
  铁皮从来都不喜欢幻影,他说他讨厌意志薄弱的人,何况擎天柱首领已经在这个上流社会的遗少身上耗费了太多劝说的时间。
  “他的活我也能干,”铁皮总是这么说,“如果只是隐身,装个电子炮就行了,谁都可以做到。”
  是的,在方舟战队的成员中,不止是铁皮在刻意忽略幻影这个人的存在。这位旧贵族并不合群,至少,烟幕看不出他对什么人格外关心,也看不出除了大哥以外还有谁愿意格外去关心他。
  当然烟幕待他还算客气。他们早就相识,在塞伯坦的黄金年代。客观点儿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过什么光辉的值得炫耀的友情,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圆滑高明的赌徒周旋于若干闲得发慌的年轻贵族之间,合理运用脑电路挣回了若干储备能源。
  幻影所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烟幕想,那泛着光润色泽的年代,那些洁净透明的建筑,那些辉煌绚丽的灯火,那些锯齿状的装饰花纹,那些人工放置的机械狐。
  ——那个孩子。
  他终于抵达了一个记忆的断点。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在磁盘深处留下一块碎片,烟幕的程式攫住了它,疑惑着究竟是要彻底删除还是继续保留。他已经想不起前后因果,他只知道这是跟幻影有些交集的东西。
  他想起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只花了不到十分之一个地球秒,而纠结于是否删除它们的过程已经长达一个地球分。在他纠结于往日记忆的时候,幻影转回了他的头颅。轻盈的液压传动声轻震着方舟休闲室内有些弩拔弓张的空气。
  他侧着脸庞,刻意避开铁皮的目光。“有人回来了。”他说。
  其实每个人都已经清晰地听到了引擎疯狂转动的声音,一个红色的机体就在此时挟着金属熔烧的热气直冲而入。
  飞过山以丰田汽车的形态飙了进来,他用一种像要把墙壁冲破般的加速度出现在众人的光学镜头内。烟幕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下脑袋,他倒并不担心飞过山刹车的灵敏度,只不过这抹红色在一刹那间击中了达特森跑车的记忆。他找到了接续碎片的线索。
  ——就是他。
  飞过山对此一无所知。他凶猛地刹住车然后变形,甚至在还未完成变形的时候就开始冲着房间内留守的众人大声叫嚷。
  “我们遭到了袭击!”红色小个子汽车人大声嚷着,“是霸天虎!”



TBC……
[ 此帖被霹雳大铁锚在2009-12-09 11:3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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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9-11-23
应该是inside me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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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9-11-23
为什么。。。难道又是幻影和飞过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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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9-11-23
那是歌词是歌词……
这是旧文是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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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09-11-24
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2.
         I was confused.
         And I let it all out to find.
         That I'm not the only person with these things in mind.

  曾有一段时间,烟幕熟悉幻影这种人。他穿梭于他们之中,与其说是谋生所需,不如说是热衷于此。
  他也曾迷醉于那些精致华美的装饰物,优雅的谈吐和新潮的涂装,节奏轻柔的音乐,以及杯中高纯度能量液的闪光。他喜欢端着一杯能量液,默默窥看不属于他的阶级,沾沾自喜。他用他的阅历和应变能力弥补了权柄的差距,成功地跻身其中。他有时引诱他们赌博,当然也有人总是拒绝诱惑,比如幻影。
  他记得那一次是在铁堡的群塔,东面即是剑石森林,曾有大片区域放置着活动的机械狐和一些其他小型狩猎用机械兽。
  那一晚烟幕不是初次看见幻影,却是初次遇见飞过山。
  飞过山不是铁堡人,烟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人。他们说他和大黄蜂都是五面怪造出来的最后一批微型技术机器人,理由是独立战争结束后,当时的领袖镇天威下达了取消所有微型机器人生产计划的命令,相关的流水线被废弃,他们注定不会再有新的兄弟。
  最后被赋予火种的微型机大部分还未置入有效程序,而适宜他们的工作,比如较为精密的仪表装配生产等等,都已被更高效的新型装配生产线占据。这一批产品流落街头,很快便成为各个城市中令人头痛的不安定因素。据说他们秘密结社,致力于偷盗、抢劫、斗殴等犯罪行为,而且专门找贵族的茬子。
  但他们常常挑错对头。
  烟幕现在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飞过山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了。那正是在群塔的星空大厅,那里原本是五面怪建造的角斗场,独立战争后被改建成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特殊材质的穹顶拥有流体般的质地,全息投影仪将科考望远镜摄下的百万光年外的宇宙美景投射其上,成为最具梦幻色彩的装饰。
  烟幕当时正在和一名来自故乡的女性议员聊天,千方百计地想诱骗她赌点儿什么——这场酒会的邀请卡太贵,他最近的手气又很背,实在需要挣点外快来缓和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门厅外传来一阵嘈杂,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正看见保安机器人将一个满身灰尘的红色的微型机器人狠狠扔在拼绘出十六芒星图案的塑合地板上。
  “哦!他太脏了!”与烟幕攀谈正热的女士惊叫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把他直接丢出去?”
  烟幕其实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下一个秒循环他就锁定了那孩子背部装甲上的伤痕,那明显是个枪眼,还在冒烟,熔烧变色的金属甚至还未凝固。
  ——有人从背后直接给了他一下。
  “他是最近活跃的那个帮派的成员。”有不相识的人在烟幕身旁低低提点。
  一个高大的蓝白色塞伯坦人在友人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拥有一张光洁的脸孔,装甲上全然未有岁月琢蚀的痕迹,他纤长的机体纤尘不染,涂装简洁雅致光感良好,在星光穹顶下熠熠生辉。
  他的手里提着一支穿甲来复枪,口径与小个子混混背上的伤口刚好一致。烟幕想:他就是开枪的人。
  “是幻影先生!”女议员发出惊叹,烟幕的传感器从中灵敏地捕捉到了爱恋的讯息。“听说他无心酒会,他是个狩猎爱好者。”
  是幻影,烟幕想。他知道幻影,从帕拉克萨斯到铁堡,他遇见他不止一次。据说他是议会中少见的少壮派,不过烟幕没有听说他提交过任何对解决堆积眼前的星球内政或外交问题来说较为突出或有效的议案,他只听说过他的枪法。他的枪法为那些生活奢侈的宠儿们所津津乐道。
  ——就像这样,一枪毙命。烟幕想,这可怜的孩子,铁堡档案馆里关于他的记录可能只有一个下线编号,他也许连名字都没有。
  他们就像没有火种的机械狐。连狩猎者都是同一拨人。
  “嘿,幻影!”熟识那年轻贵族的人们聚拢上前,“上周破坏市政大厅安全围墙的人就是他吧?听说他在破坏围墙时还袭击了不少人,包括一个铁堡来的观察员——你在哪儿逮到他的?”
  “监控录像上的就是他!这些恐怖分子。啧,他真脏!”
  当地的执法官先生当然也在这个酒会上。这个名叫埃斯顿的家伙听见骚动,立刻迈开大脚向门厅处走来。他有一颗倒等边三角形的头颅,他的整个面部装甲都是暗紫色的,棱角分明的庞大身体由黑、白、蓝三色组成,颜色黯淡,看上去仿佛含有不纯物质的能量块,令人生厌。
  年轻的议员完成了本属他份内的工作,埃斯顿先生那晦暗的面部却毫无愧色。他张开嘴巴大笑,发声器释放出响亮刺耳的音频:“啊啊,幻影老兄,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说——他不会已经死了吧?这样会少去许多审讯的趣味——啊,兄弟,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的意思是他那一帮的人我们一个都还没有抓到,您知道的,观察员先生还在复原舱里躺着呢!”
  “他不会死。”幻影回答道,“我没有打中他的火种舱。”
  周遭顿时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很多人都在赞美议员的枪法。而幻影本人垂着枪口,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其实也让烟幕莫名地释放了一些混乱的缓存,他的整个脑电路都感觉到了轻松。随后他注意到幻影说话的时候微微向地上那卑贱的伤者低下了头颅。
  这个动作很奇怪,于是赌徒用光学镜头偷偷锁定幻影的脸部。可惜那银色的面部装甲绚丽的反光干扰了视线,他不能确定这贵族小子的表情。
  年轻的贵族低头沉默了数个秒循环,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执法官:“埃斯顿先生。”
  “啊,幻影老兄。”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希望我的作为能够对铁堡的治安起到一些良性的作用。至于这个孩子——你可以羁押他,审讯他,不过,务必先治好他。还有——你们必须保证法律的公正。”他说完这些话,便继续沉默着提枪站在灯光环绕与众人瞩目之中,在喧闹的议论和音乐声中显得无比安静——有多么安静,就有多么冷漠。他周身都是反射的星光,这些光太冷了。
  “哦,亲爱的议员先生,法律它生来公正!”埃斯顿用他那刺耳的音频发出了欢快的类似歌唱般的声音,这实在太要命了,围观的人们面部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有不少人在考虑暂时关掉自己的音频接收器。
  他们看着他只用了三、四个秒循环就神奇地召唤来六名巡警,烟幕甚至怀疑这些家伙早就候在大厅外面等着接货。他们之中打头的人走上前去,一把扼住了犯人脆弱的颈部将他拎起来,仿佛手里提的不过是一头耗尽了电池的机械狐。那孩子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这是烟幕这辈子头一遭听到他的声音:那是一种比火种舱告警还要疼痛的哀鸣。
  他果然还没有死,但他实在还不如已经死了的好。
  烟幕觉得自己真该在之前埃斯顿说话时就关掉音频接收器,不过现在这么做也晚了。他被那声惨叫弄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当他恍惚地瞥向身旁,他看见那女议员线条柔美的脸上也满是恐慌。
  “哦,普神哪,他们为什么不先关掉他的发声器……”她用啜泣般的声音低吟道。
  但那孩子从头至尾也只发出了这么一声。他们把他架起来抬了出去,烟幕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他不清楚是他们终于关闭了他的发声器,还是他拒绝再呻吟。
  当巡警离开后,有清洁机器人迅速地收拾了被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弄脏了的地板。悠扬的音乐被调高了音量,重新演绎出适合这个场合的节奏。埃斯顿伸出他那漆黑的手,揽住了幻影的肩背。执法官先生率先举起了水晶杯:“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晚上!”他高叫着,“先生们女士们,都来干一杯吧!”
  “这有什么可庆祝的……”女议员喃喃道。
  这时候烟幕已放弃了邀约她玩点儿小把戏的主意。他的腿部液压装置自己动起来了,这些该死的玩意儿不受控制了。它们正牵引着他的身躯向幻影走去,那站在群星穹顶下熠熠生辉的光之子。烟幕注意到他默默地将配枪收回子空间,动作既缓慢又优雅。埃斯顿将一杯高纯度的能量液递给他,年轻的贵族却迟迟不接。
  “你该回去工作,执法官。”他低声道。
  接着他的音频接收器收到的频率却绝不属于埃斯顿。
  “两位先生,想不想一块儿玩一把?”一个涂装鲜艳的帕拉克萨斯人正站在他们的面前微笑,“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烟幕,来自帕拉克萨斯的烟幕。”
  “不。”幻影在埃斯顿之前抬起了头,他用光镜锁定烟幕,语气冷硬地拒绝了他。
  “我认得你,我见过你很多次。”他冷冷地说道,“赌徒,你又想戏弄谁?”
  烟幕有些讶异地望着他,他曾以为幻影这种人是绝不会留意像自己这样的角色的。然而他错了。或许议员先生的存储阵列深处并不像他的涂装那样简单清白,他将锋芒隐藏在那些夺目的光彩之下,也许同时隐藏的还有更多无法言述的东西。而一切无法言述的东西都可以用沉默容纳。
  那在极近处对视的一眼之间,烟幕看见幻影那双浅蓝色的光学镜头闪动着犀利的光芒,这是一双能够在不可思议的距离下锁定目标的猎手的眼睛。烟幕自觉连潜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些数据流都无法逃脱他这样的直视。
  被他注视的感觉真糟,烟幕想,我得删掉这段记忆,我回去就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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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3.
         Inside of me,
         But all the vacancy, the words revealed.
         Is the only real thing that I've got left to feel.

  “删除这段记忆,不要试图保留什么来讨价还价。”那个冰冷的音频生硬地振动着机械城市清晨的空气。
  他说,“你没有选择。”
  暗红色和淡金色的,两颗恒星的光芒散落在启蒙广场上。它们交织在一起,越过广场上矗立的塞星独立纪念雕塑的缝隙,在黑色晶体铺成的圆形图案上落下一片片橙色的光斑。
  光斑缓慢地移动着,拂过蓝色的头部装甲和白色的双肩,这塞伯坦最年轻的议员在黎明的辉光下交抱双臂,长久地逼视着一个绿色涂装的微型机器人。
  “议员先生!这、这不公平……”那绿色小个子尖叫起来,“我损失了飞过山,只换来一堆数据破损的磁盘碎片!先生!飞过山是我最好的手下!最好的!您明白吗?他干架的时候凶得好像发了狂的昆塔沙星怪兽!我损失了他再多十个人也补不回来!——先生!!”
  这家伙一边尖叫一边用他那小小的拳头猛砸身旁的雕塑,合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像纷乱的鼓点,恰好成为他此刻那失控情绪的最佳伴奏。
  “是你出卖了他。”幻影冷冷道,“我查过你们的编号,你们是同期下线的。我以为你们会抱成团。”
  那尖叫的小东西立刻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普神啊!我们是抱成团的兄弟!可是先生,闯祸的是飞过山一个人,我们只想闹点儿动静争取一点福利!我可没让他打伤什么观察员……这小炉渣摸着枪就停不下来,我怀疑他的脑电路里都是军品制式的芯片,我……”
  “够了!”年轻的贵族在晨风里转了个身,“这件事到此为止,没必要再拖更多的人进监狱。清除掉你和你手下人的记忆,带他们离开这个城市,否则我会把你们的藏身之处告知埃斯顿,你知道那后果。”
  “先生,您这是背信弃义!”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在他的身后尖声嚷道,“您答应过给我们想要的,只要我交出凶手……”
  幻影霍然转身,用他那宽阔的手掌狠狠按住了那个绿色小家伙的脑袋。他俯下身子,光镜逼近了对方的脸:“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但必须是通过立法的方式!还有——”
  “我必须教给你:背叛者没有资格指控他人。”他说。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广场。越来越多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把纯白色镀上象征着时代的黄金,将年轻政客高大的背影勾勒出一个柔和的轮廓。
  那个绿色的微型机器人在他的身后仿佛当机了一般僵立了好几个秒循环,他望着议员的背影,发出低微的呻吟。
  “飞过山在埃斯顿手里是活不下去的。”他说。
  他以为幻影是听不见的。

                      4.
         Nothing to lose.
         Just stuck, hollow and alone.
         And the fault is my own.

  铁堡司法看守所拥有最先进的抗干扰扫描系统,一般的磁能干扰和数据入侵根本休想撼动它分毫。有人说位于次级地壳下的这里守卫甚至比卫星政治监狱更加森严,它的四面出口都有全方位的摄录装置,更有一百五十名巡警轮流值守。据说,如果没有相应的身份识别磁片,任何人都无法从司法看守所里带入或带出一张微型芯片。
  何况一个重逾数Tran(咱诹出来的重量单位)的机械个体。
  所以当依仗独特的隐身能力避开了守卫的幻影在毫无登入记录的情况下陡然出现在看守所内层通道口的时候,巡警的脑电路缓存顿时被大量表征为惊讶的感知脉冲拥塞,因而忘记了在第一时间按下报警按钮关闭液压门闸。
  这不足一个秒循环的时间被年轻贵族完美地利用了,他手中的电弧短棍戳中了巡警的颈部电路,瞬极电流迫使庞大的机体立刻过载下线。警员向前扑倒,幻影伸手扶住了他,让他慢慢地靠着墙壁坐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让你休息片刻。”议员轻声道。他将这段通道的监控摄录设置为休眠模式,输入命令使监禁舱的合金门打开。
  并不宽敞的房间内一片黑暗,若干道血红的激光束交错在地板上方,那是最普通的触发式告警装置。在那之后,更深一些的位置,黑暗像锈海的浓汁充溢了空间,常态光谱几乎无法扫描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幻影把光学镜头切换至夜视模式,他首先扫描到的是一堵难以分辨原始色谱的合金墙壁。大片喷溅状的污渍反复涂抹其上,有一些尚有热源反应,另一些显然已经干涸很久了。缘着喷溅的方向往下,他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人,那个红色的小个子。
  ——他们叫他飞过山。
  这可能只是个绰号,不能算是名字。幻影得承认自己推测过这个名号的来由,这孩子跑得够快,在他这种机型的人里面算是身手敏捷的一个。他跑起来像飞,而且横冲直撞,幻影记得自己在锁定他的时候险些拿不准他的行动趋向。
  但最终幻影还是放倒了他。有线人在前方叫住了这精力过剩的小家伙,那是他同期下线的同型兄弟,他向他呼救。当红狐停下时,追缉已久的猎人在他背后开了枪。
  ——他现在已经飞不动了。也许他永远都不能动了。
  幻影站在监禁舱的门口,他的光镜焦距久久处于锁定状态无法挪移。隔着那些狰狞的红色光束,他看见由他亲自设计亲手拘捕的少年像一堆破碎的零件那样被丢弃在黑暗的角落里。
  他的光学镜头是关闭的,机体内的生命脉冲迟缓到几乎无法感知。他那红色的胸甲往下一线,直到腹部装甲的地方,被外力彻底撕开,手法残暴而拙劣。原本完整闭合的合金板向两侧绽开,边沿尽是狰狞的锯齿。管线裸露在外,大部分都形成了保护性的氧化膜,覆盖着干透的能量液。
  还有一处受损严重的部分,幻影十分清楚那是做什么用的——那是他的能量输入接口,它被蛮力拖出体外,耷拉在他的机体上,从裂口渗透出的能量液在装甲凹陷处凝结,微弱的热源反应说明暴行结束还没有多久。于是幻影顿时明白了埃斯顿和他手下那帮人到底对这个不足两百万岁的孩子做过些什么。
  年轻的议员开始发抖,从他那双久惯狙击的持枪的手开始,到他装配着崭新轮胎的双肩。他颤抖着,白色的嘴唇噏动了若干次,发声器却始终不能正常启动。他无法呼唤这行将死亡的躯壳,他在沉默的颤抖中僵硬地抬起了右手,试图掩住自己的光学镜头,然而终究没有。他将手臂翻转,启动了磁能干扰器,血红的激光束被能量屏障轻易隔开。他向着飞过山挪了两步,接着他的腿部关节陷入失控,液压泵工作困难,他险些跪倒在他的面前。
  从下线到这一刻为止,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机体的重量,这些坚硬的合金块,这些硅板、芯片、导线、轴承和能量液,还有他那不停脉动的火种……它们真重,竟然有这么的重。
  幻影用手掌贴上了飞过山的胸膛,避过撕裂的装甲,直接覆在灰暗的导线上,那直抵火种舱的部位。他需要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一只手,装甲破碎的手,就在这一瞬猛地抓住了议员先生的手腕。
  “嘀——嘀——嘶————”微弱的系统提示音和机械噪声在几乎死寂的黑暗中响了起来。像空间中陨石相碰的星火,像恒星在刀刃上舞动的辉光。那么细小,却让人无法忽略。
  飞过山在重启光学镜头。
  在夜视状态下,幻影的视野是一片单调的昏黄。他看见两点光从这堆垃圾般的金属中亮起来,从淡黄,渐渐明亮,最后燃成白炽。重伤者凝固如死的表情亦开始变化,他用那些柔软的面部装甲,艰难地拼凑起饱含着愤怒和仇恨的面容,幻影知道他在怒视自己。
  ——你的目光灼伤了我的光镜。
  “我会……杀了你……你们……”飞过山抓住年轻议员的手腕,这个动作和他吐出的那些音频几乎耗尽了他剩余的全副力气,“……一定!”
  幻影没有出声,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拉开少年的手臂,他观察这手臂。少年犯人的手臂和腿部装甲也是破碎的,不过比起胸腹间的重创来说这些都是小意思。他的变形模块可能已被锁死,不过这不是问题,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他的生命应该还能支持一阵子。
  “我带你出去。”幻影说。
  飞过山凶狠地瞪着他。他的目光和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幻影相信倘若此时给他一把枪或者匕首,他会毫不犹豫地打烂眼前这人的火种舱。
  “这一招……你们用……过了。”少年发出摩擦噪音般的闷吼。
  幻影知道这种拷问手段,他听说过。他们会派一两个陌生人在被押嫌犯消耗严重的时候出现假装营救,借机套取口供。
  “我不需要你的供述。”他用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说道,“再说你也没有必要保守什么秘密……你的兄弟们已经都招了,孩子。”
  “那是……他们的选……择!你……你从背后……开枪……”飞过山愤怒地嚷了起来,音量并不大,但分外刺耳。他用能够谋杀音频接收器的音频吼叫着:“我恨……你们……你们这些炉渣!……我……我……”
  他没有再吼下去。他的能量告警淹没了他,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嘎然而止。他能做的只是用逐渐微弱下去的目光恶狠狠地撕咬着他仇人的脸。
  幻影终于跪了下去。这个姿态让他看起来比飞过山更像是一个囚徒。
  “我会带你出去,孩子,”他低声许诺,“我会……”
  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可他迟疑着,不知要怎样避开那些伤口。少年罪犯的能量液带着机体内部特有的温度沾湿了他的手掌。他忽然产生了某种可怕的错觉,他觉得那些液体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和痛苦的方式腐蚀着他的掌心。
  “这些炉渣……”年轻的贵族终于抱紧了他捕获的囚徒,“这些该死的炉渣……”他的声音带上了粗糙的音尾,宛如哭泣一样。这也许只是被他自身装配的电磁干扰器影响了。
  ——应当就是这样的。
  飞过山在他的怀里努力地挣扎,金属装甲的裂口磨伤了年轻贵族光洁的装甲。黑暗中他的光学镜头在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刀刃般的锋芒都被封印在那双颤抖的臂间了。
  然后它们像之前一样地熄灭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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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5.
         What I thought was never real,
         I wanna let go of the pain I felt so long.
         Erase all the pain till it’s gone.
  
  “喂,救护车。”
  听到铁皮的声音,正在调整臂装维修设备的救护车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飞过山的伤没事吧?”铁皮站在维修室的门口。任何人只要看到他就会明白他不会在那儿站很久——他已经全副武装,启动引擎,液压舱高速运转的声音从他那坚硬的装甲内传来。他一只手撑在舱门上,脑袋已经伸了进来——如果不是这个动作救护车真怀疑他下一个秒循环就要马力全开地飙出去。
  “他没什么事,都是装甲外伤。”救护车说,“他说不治了,先去支援大哥。”
  “你就放他去了?!”铁皮立刻提高了发声器的音量,“啊!这小混蛋!我让他留在这儿治伤……”
  “他和幻影一块儿去的,你就放心吧。”救护车将维修设备收回子空间,拿起武器装配在手臂上,试着弯曲了一下关节。
  “幻影来过?”
  “对,他刚来过,同飞过山一起先走了。”救护车笑了笑,“他说了一些话,让我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好多事情就像在昨天,他带飞过山来找我,后来我去找你……”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光学镜头焦距发散。大约半个秒循环的时间他一动不动,铁皮看见不知哪里来的光源在他灰色的头徽上反射出一弯细细的弧光。
  他一动不动,那弧光便也停滞,仿佛连时间都随之停顿了。
  “你没事吧救护车?”铁皮问,“快走吧,伙计们这回麻烦不小,他们一定很需要你。”
  “唔,我们走吧老铁,”救护车点了点头,将臂装枪切换至即发模式,“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时候连医生和女人都需要上战场,我们就一败涂地了。”
  铁皮当然没有接收到这段音频,他已经抢先变为车形狂飙而去。救护车在他远去的引擎声中收缩双臂埋下头颅,数年的光景他已经习惯了这太阳系第三行星车辆形态的新躯体,变形模式运用自如。在奔赴战场的途中,地球上特有的富氧的湿润空气反复抚摩着他的胸甲,他的脑电路缓存中浮现了一些古早的数据——那些数百万年前的记忆。
  那时他也如斯熟悉他曾经有过的塞星形态,他以为他们都会以那样的面目终老锈蚀,直至火种熄灭。但他没有,铁皮也没有,幻影、飞过山,他们都没有。
  救护车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飞过山时他凄惨的模样。他蜷缩在幻影的怀里,机体残破得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形态,溢出的能量液浸湿了幻影胸部和手臂的装甲,那些总是洁净光滑的装甲已经被衰变叠加的热能反应遮没了。
  “你……哦,幻影先生,这么晚您……”救护车记得那已经是深夜,两颗卫星已经行至半天,交错反射着惨白的光。铁堡大片的金属建筑被照得森冷恢弘,它们庞大的投影倾覆在通往医生住处的长街上方,这条漆黑的街上空无一人。
  救护车不知道幻影是从何处将这样的飞过山带出来的,他不知道他是怎样载着他走过那些漆黑寂静的通道,他不知道他在这漫长的光景中想过些什么。千百万年前和千百万年后,有些事情始终无人知晓,但它们确实发生过。
  救护车看见幻影抱着那孩子站在自己的门外,伤者在抽搐,年轻的贵族在发抖。
  “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医生……”那年轻人吐露出充满电流杂音的声波,“求你……”
  “让我先看看他。”救护车用他能发出的最温柔的音频回应了他。他让幻影把这来历不明的重伤者放在他私人诊所的维修床上,开始为这小家伙做检查。
  “谁干的?”他动作熟练地整理着少年胸腹间被弄乱扯断的管线,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裸露开裂的能量输入接口。
  “对不起……医生……我不能说。”幻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把脸埋进了沾满能量液的双手里。清洁剂就在他的手边他却完全注意不到。救护车认识他有一百万年了,他是他的私人医生。他从未见过这个一贯注重仪容的人如此失态。
  “……是……某种游戏吗?”
  “不,医生,不是的。我向你保证……不是的。”幻影站了起来,救护车注意到他的脸上还沾着飞过山的能量液。他看见他用一种近乎蹒跚的步伐走向诊所的门。
  “有些事我得马上去做,医生。他就交给你了,诊金我会结清。我想他醒来时并不希望看见我。”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一拳砸在按钮上,猛然迸出的撞击声让医生的机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前提是他还能醒。”医生这样说道。
  “你尽力吧,医生……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们已经走上死路了,从今天开始。”幻影说完这句话,就独自走了出去。
  第二天幻影没有来,也没有联系救护车询问飞过山的伤情。他只是将一大笔诊金通过金融中心电脑直接汇入了医生的账户,然后派人通知他收取。
  也就是那一天,救护车在新闻上看到了一则消息——铁堡地区执法官埃斯顿于夜间在公所遇刺身亡,疑犯可能是某个越狱的微型机器人帮派的成员,但名字和图像都没有公布。
  这件事一时间激起了不少关于完善地区安全和社会保障体系等几项法案的呼声,然而它冷却得实在很快。几个月循环后,无论是法案还是悬案都已无人问津。
  四百年后,霸天虎组织在卡隆崛起,于塞伯坦第11010循环独立纪念日那天正式向议会掌控的政府军宣战。这场仿佛从天而降的战争打碎了幻影和救护车曾经熟悉的那个时代,摧毁了坚如钢铁的制度、宏伟华丽的建筑和享有特权的人群。它将曾经百万年固定不变的东西一一绞碎,每一个过来人都握着属于自己的若干碎片,孑然一身。
  而埃斯顿的悬案,在九百万年后的今天仍旧是个悬案。只有救护车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些什么,然而这些也不再重要了,在长得令人生厌的战争岁月中死去的人太多了。身为一个幸存者,他无数次看着燃烧的火种熄灭,身为一个医生他无数次努力使它们能够燃烧得更久一些,可是终不能够。
  每当希望与努力被遗憾和悲痛取代,他总是想起幻影那天离开诊所时的话: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们已经走上死路了,从今天开始。”
  救护车这样想着的时候,他那些灵敏的传感器已经捕捉到了硝烟的味道。
  在200码以外的高地彼端,浓烟、爆炸和激光射线正交替登台,延续着这场完全看不见终点线的战争。



TBC……
离线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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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09-11-27
原来医官坚韧的神精路线自黄金时代就锻炼成了啊![望天] 无论哪个时代,都有很多身处地狱的人,能够掩藏得好就叫黄金时代,无法掩藏时就叫乱世
3张以内的TF才是好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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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9-11-30
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6.
         And I've got nothing to say.
         I can't believe I didn't fail right down on my face.
         I was confused.
  
  轮胎几乎是从坡上一路滚下来的。他的腹部中了一枪,可能打到了变形模块,因为他没有变形——或者是根本来不及变形。他红色的面部装甲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和碾碎的植被,惨叫声大约在一公里外都能听得到。
  铁皮举着枪冲上高地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有一地球秒的时间忘记了冲锋开始放声大笑,但是下一个地球秒他就发现那张脏兮兮的红色脸孔越放越大——哦天哪,他向他径直撞过来了!
  铁皮还来不及停止发笑就被机器人形态的轮胎撞飞了出去,直到他的背部重重砸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时,他还保持着那副笑容。
  “咕……哎哎哎——我要杀了你!”他痛得浑身抽搐,口中笑骂道,“该死的家伙,你是故意的吧——大哥他们呢?噢噢噢!你快给我起来!痛死我了——”
  轮胎捂着腹部的伤口艰难地向一旁挪动着身体,他扭了几下原地滚过一百八十度,仰面躺在岩石上继续惨叫:“老铁!老铁!你快看啊!我的装甲在冒烟——啊啊!我快死了——”
  铁皮撑着岩石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部装甲上新撞出来的凹坑,然后俯身查看轮胎的伤势。
  是的,轮胎的腹部装甲正在冒烟。某种具有腐蚀性的子弹打中了他,伤口有扩大的趋势,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伙计,别那么激动,只不过是一个洞。”老战士用手指戳了戳轮胎的伤口,又换来他的一声惨叫。“嘿!你真吵,他们怎么没把你直接干个对穿呢?”铁皮喃喃道。
  轮胎用不拿枪的手掩住了自己的光学镜头:“哦!普神啊!拜托你快滚吧!我们被打散了,大哥一个人被霸天虎困在山谷里!——你快去吧大哥需要你——别看着我,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临死前给点儿同情吧……”
  他的哀叫突然被一声超高音量的惨叫替代,一根抗腐蚀溶液喷管被陡然塞进了他的伤口里。当轮胎拿下手掌时,没有看到铁皮,却看到了救护车灰色的头徽和纯白的脸。
  医官冷静地望着他微笑,不过伤员莫名觉得这笑容逆着阳光看起来有些狰狞。
  “老铁呢?”
  “往飞过山那边飙过去了,”救护车微笑着宣布道,“现在你归我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铁皮其实已经冲到了飞过山的身后数码处,大个子红色机器人迎着爆炸向小个子红色机器人高声询问:“大哥在哪里?其他人呢?”
  飞过山没顾得上答他的话。他被大火车和挽歌堵在通往山谷的狭路中,他们从左右两侧同时向他扑过来,他们张开合金的双手,每一只手的手掌都和这小家伙的脑袋一般大小。他们对自己的力量相当自信,对付他他们连枪炮都省了。
  铁皮的位置还算隐蔽,他举起枪向其中一人瞄准,接着他就听见了飞过山的笑声。
  飞过山发出张狂得有点天真的大笑,他的身体向左侧快速移动,同时冲着来自右侧的挽歌连续射击。
  铁皮听见一连串的激发声,他估计飞过山至少开了十枪。在近距离的密集射击中挽歌完全无法接近他的目标,他的肩部、腿部、胸甲和侧翼先后被击中,他狼狈地转身,朝着一旁的隐蔽物猛扑过去。
  此时飞过山已经撞进大火车的手掌。那个身材高大的霸天虎抓着他的双肩把他提了起来。他抓住这小不点儿的同又发现了正在向自己瞄准的铁皮。他显然大吃一惊,急忙把飞过山高高举起,大声道:“放下枪,不然我就把他砸成一堆废渣!”
  铁皮好整以暇地模拟了一声人类吹口哨的声音。“太好了,”他丢出一声口哨音,“那么拜托你快些动手,为你和我都省掉点儿麻烦吧!”
  “什么?!”
  大火车那可怜的处理器缓存对这段音频之中所显示的完全不合逻辑的战术数据解析不能,他陷入了非常规解析状态,机体的各部分动作也相应地停顿了下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十分之一个地球秒——但这段时间已足够飞过山用来反击的了。
  他愣住了,而飞过山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反手向后射击,打出的不是普通的激光或穿甲弹,而是玻璃瓦斯。
  “啊啊啊——大火车的下半身被击中了。分子结构刹那间被强行转化,他惨叫着松开了抓住微型汽车人的双手,去抱自己失去作用的腿。
  飞过山保持住平衡轻松落地,他转过身体,抬脚就往大火车变成了硅晶物质的腿部踏下去。在沉湎于争斗的一刻他那几百万年来依旧宛如少年的面部装甲上,蓝色的光镜一片炽热。他面上的表情专注又疯狂。
  他正是在无比专心地打着一场仗,无论结果如何。畏惧的神色出现在他脚下那远比他强壮的霸天虎脸上,他眼睁睁看着这小家伙的脚踏了下来,疼痛和惊怖使他无力反抗,只能在一瞬间脆弱地捂住了自己的光学镜头。
  然而想象中的重击、碎裂和疼痛都没有降临。它们迟迟未至。
  铁皮从身后抱住了飞过山。“嘿孩子,别这样!”他说,“他已经不能动了,我们可不是霸天虎。”
  然后他弯腰用枪管给躺倒在地的霸天虎脑袋上来了一下,不重不轻刚好砸得他当机。
  飞过山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一下,表情慢慢柔和下来。“碍事的老家伙,你来得倒很快。”他轻声嘟囔着,收回了抬起的脚。
  “其他的人呢?”
  “都被打散了。说这里有什么太空桥的那条情报显然有问题,这是个圈套,威震天早有准备!他们采取了新战术,把大家分成几块围起来打。”飞过山答道,“刚才我们遇见了轮胎,他说大哥肯定在山谷里,具体的位置并不清楚。不过幻影先进去找他了。”
  “哦!幻影!”铁皮嚷了起来,他伸手在飞过山顶着尖角的脑袋上重重地揉了一下,“这家伙可靠不住!小子,我们一起进去,各找各的——如果你先找到幻影,你得盯着他点儿,别让他跟大哥独处,你听懂了吗?”
  “为什么?”
  “关于太空桥位置的情报就是他弄回来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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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7.
              Like I'm close to something real,
              I wanna find something I wanted all along,
              Somewhere I belong.
  
  飞过山不明白最近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有些什么。
  有很多事情都是他所不知道、不明白的。发生在眼前的,或者很久很久以前的。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含铅量极高的碳素钢材屋顶,第二眼,他看到了一个绿色涂装的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
  那家伙抬起手抚摩他头部的尖角,对他说:喂伙计,我们是兄弟。
  数百万年前当幻影的子弹从身后打中他的时候,他在倒下前看见的也是这张包裹着绿色装甲的脸。
  你快走——他蜷伏在地上大声嘶喊。他并不恐惧自己将要承受的痛苦,即使是最深的侮辱他也能咬牙挺住。他觉得自己在火种熄灭前做了一点善事,他保护了自己在乎的人。
  但是幻影后来告诉他,这就是出卖他的人。
  ——他打碎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信念。
  飞过山不明白这一切——遗弃、出卖、拷打、诱供、强暴、虐杀、拯救……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仍然还是他,拥有一颗冲动的火种和空空的脑电路。没有人给他安装任何辅助子程序来改变他的情绪和认知,他的孤独、茫然、愤怒、焦虑、渴望、仓惶、痛楚还是一如既往。救护车能够治愈他的身体,但无法使他获得平静。
  ——他总是饥渴难当,却不知究竟要用什么才能填满。
  九百多万年前在救护车的复原舱里醒来时,他始终拒绝回答医生任何善意的问题——在暴力冲动没有占据缓存的时候,他总是习惯用沉默来回避他不熟悉的人群。
  他用这种方式来逃避对未知的人或物的恐惧——这种行为直接导致医生错以为他的磁盘阵列在头部遭受殴打时损坏了。
  救护车本想给他检查磁道坏扇,但被他用野蛮的方式推开。在不得不采用强制锁定的方式使得微型金刚下线之前,救护车说,我知道该让谁来治治你了,我可治不好你。
  他把他介绍给自己一个名叫铁皮的工程师朋友,期望这个力气大的家伙能够帮忙照料疑似失忆又容易狂躁的小金刚。铁皮欣然接受了这份麻烦的委托,他性格直爽,与飞过山颇为相投。用他的话来说是:全塞伯坦只有我能摁得住他给他的关节上油。
  他总是用宠溺的口气说这句话。事实上,他从不勉强飞过山做任何事,他只会告诉他如果是自己的话将会如何解决。这条粗犷的金属汉子骨子里性格温柔。
  ——飞过山相信铁皮。
  也许只因为铁皮对他说话的方式填补了他心中的一部分渴望。也许是他很想成为像铁皮那样的人,拥有优秀的品格、高尚的职业、富足的生活和忠诚的朋友。
  从那时开始,他们渡过了四百年平静的生活。接着战争爆发,温柔被炮火埋葬,暴力重新成为生存法则的主导。九百万年的厮杀足以扑灭无数个温暖的小世界,这种折磨不像一朝一夕间国破家亡那么迅速惨痛,它如附骨之蛆在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岁月中孳生蔓延,它慢慢地浸染着每一颗火种的辉光,遮挡了未来的希望。
  它使工程师成了战士,医生成了医官,使有伤害前科的少年犯成了一个汽车人士兵。
  而幻影——
  飞过山不知道为什么从方才与铁皮分开之后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人的名字:
  幻影。
  幻影……
  幻影也许跟救护车一样,误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最初经历过的事情。他以为他只是飞过山,正义的汽车人战士飞过山。那个破坏社会秩序的少年罪犯早已与那个表面平静的旧世界一同被埋葬。现在他是飞过山,勇敢的战士飞过山。
  ——他和幻影,他们都是漫长战争中的幸存者。这一点无关任何一方的正义。
  飞过山在奔跑。
  他的处理器发出磁盘负载过度的嗡鸣,在这重复过无数次的生死未卜的瞬间,它们不合时宜地读取着过往的旧数据。他无法将这些数据依照逻辑进行分析运算,没有任何人为的方式或程序教会他怎么做。他的火种深处因为这些未解的数据段正升腾着狂躁的脉动,它们驱策他呼啸着冲向前方。
  山谷里只有一个出口,而那出口已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他在扰乱视线的浓烟和灰尘中奔跑如飞,用自己那小小的胸膛去迎击死亡。
  “大哥!”他发疯了一般地嚷着,“你在哪里?”
  他的头顶传来轰鸣,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高处快速移动。然后,一片黑影从上面落了下来——
  蓝白色的赛车以近乎擦燃地面的速度从山谷另一侧疾驰而至,身后留下两道曲折的沙壑,他自无路之处而来,在这绝路的尽头翻转、伸展、变形——时隔九百万年他再一次张开双臂——也许是最后一次——抱住了那个人。
  “小心!”幻影挟带着飞扑的冲量抱住了飞过山。他搂着他就地翻滚了两周,双双滚进一处凹坑。
  那庞大的黑影落下来了,是一块重逾十吨的巨石。它笔直地落在飞过山刚才站立过的位置,烟尘阻碍了视线,一时还无法判断出它是自己落下来的,还是被什么弄下来的。如果飞过山仍在原地,相信他早已被砸得动弹不得了。
  半个秒循环后,袭击和旋风从那儿跳了下来。他们往汽车人战士藏身的方向疯狂扫射,这是纯粹的火力压制,激光束几乎将所有突出地面的东西削平了。
  飞过山几度挣扎着想跳起来,都被幻影的双臂牢牢圈住了。旧贵族背抵着不断掉落土屑的坑壁,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使这小个子机器人放弃了挣脱的打算。他们身体的棱角在沙质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壑,交错在一起,叠加成纷乱的图案,像命运一样教人眼花缭乱。
  “放开我!”飞过山怒气冲冲地叫嚷着,“你这个叛徒!叛徒!叛徒!!”
  他一遍一遍地嘶叫,用平生最恶毒的语气反复吐出这个最严厉的指控,发声器放出的噪音十分刺耳。但幻影没有反驳他的意思,他沉默着,专注着一件简单又费力的事情。
  他只是用力抱着他不放。
  密集的火力慢慢消散了。飞过山仍在嚷着:“叛徒!你为什么要背叛大哥!——为什么?!”
  “铁皮告诉你了?”幻影忽然低声问道。
  “……”飞过山感觉到有什么覆上了自己的头顶装甲,轻轻地,抚摩而过。也许那是一只塞伯坦人的机械手掌,也许那只是种错觉。激光武器激发和烧灼空气的干扰声让他无法确定这一闪而过的奇怪触感,但这感觉压下了他即将出口的恶言。
  他迟疑了一下:“……你不可能让我相信是铁皮搞错了!”
  幻影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他的双臂:“所以你宁愿相信是我带回的情报引大哥来这里送死?”
  “我在等你的解释!幻影!”飞过山完全没有注意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已经消失了。他还坐在幻影身上喋喋不休,“我希望你能解释!这么多年了你没有背叛,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幻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曾经沐浴荣光的昔日贵族背倚着遥远异乡的沙土,缓缓开口道:“飞过山,你为什么相信擎天柱?”
  “他能带领我们赢得战争,获得和平!我相信他能够!”飞过山嚷道。
  “和平……嘿。”幻影在微型机器人的身后轻笑起来,“但是飞过山,也许你不记得了,我们曾经和平过。我们拥有过和平,而我觉得……那时候你并不喜欢它。”
  飞过山关闭了发声器拒绝再跟他对话。
  当他关闭了发声器后才惊讶地发现那些射击声和烧灼声都已消失,它们早就消失了。山谷中一片死寂,而飞过山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经过长时间的扫射敌人兴味索然,他们放下了滚烫的枪管,开始四处搜寻躲藏的汽车人。
  刚才的说话声正好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旋风和袭击交错着路线战术步进,他们正在向凹坑这边飞快地靠近。
  幻影猛地推开飞过山弹了起来,原地转身瞄准。他用一种超逾任何机械定位的速度和精度开了两枪,飞过山立刻听到了惨叫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现在暂时安全了。”幻影说,“你留在这儿,我去找大哥。”
  “不!”飞过山大声道,“我必须跟你一起去!你没办法让我相信你,幻影!你的情报把大家都引进了圈套,你必须为这件事负责!你得给出一个解释!”
  幻影站在那里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凹坑上方,端着来复枪,视线居高临下。然而他的涂装伤痕累累,装甲上沾满了沙土,他的脸上、手上和小腿上还附着着不知哪里来的能量液。虽然他的光学镜头依旧蔚蓝,发光锐利,他的神色却是那么落魄那么疲倦。他看起来真的非常疲倦,就像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似的。
  飞过山抬头望着他的脸,他有一刹那怀疑自己看到的人不是幻影——这个陌生的蓝白色汽车人,他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人——总之,不是幻影。不是当初一枪放倒他的那个幻影。
  ——那个幻影也许早就死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被战争榨干了能量液的鬼魂。
  “你!……”飞过山倒退了一步,犹带稚气的面部装甲组合成了一种迷惑又惊诧的样子。“拜托让我有个理由相信你……”他牵动嘴角,用梦呓般模糊的超低音量喃喃道,“拜托……”
  “没有理由。”幻影道,“我可以向任何人撒谎,但我不会再让你品尝背叛,孩子。我向普神发过誓……呵,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确实是一个圈套。”幻影道,“擎天柱自己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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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8.
     I will never know mayself until I do this on my own,
     And will never feel anything else until my wounds are healed.
     I will never be anything till break from me.
  
  擎天柱推开了一块比他的身躯还要大上一圈的岩石,一条更为深邃的通道出现在他眼前。
  “真是个——大洞……”他喃喃道。
  这可能是一段几百年前就被废弃了的矿道,爆炸震落的碎石将隧道分割为若干区域。通过超声波侦测擎天柱感觉他正在接近出口——虽然出口依然看不见。
  为了将他单独隔离在这条矿道中,他的老熟人威震天显然肯下血本。他用几拨人马反复围堵,最终将惯于统一行动的敌方战队击散。当汽车人首领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敌人的火力袭击上时,他脚下的地面因为爆炸忽然塌陷了,他掉进了这座废矿。
  很难说这是不是威震天计划的一部分。
  争夺太空桥技术似乎已经成了目前方舟战队成员最主要的任务目标。威震天显然已经意识到,尽管太空桥技术还未彻底成熟,但在不远的将来,要实现这位破坏大帝对太阳系的真正入侵,它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当然,在这一切之前,他必须先肃清各种汽车人。
  基于这个前提,当幻影自报应号侦查归来,告知擎天柱他偷听到霸天虎新建太空桥的这个坐标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复说:“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不可能的,那里的岩层富含四氧化三铁,会严重影响空间定位的精度。”他说,“这一定是个圈套。”
  幻影面无表情,侦查工作又一次徒劳无功,换了其他人,比如铁皮,一定已经把沮丧写在了面部装甲上。但幻影毫无反应。
  身为他的首领与直接领导人,九百万年来擎天柱一直也不很确定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不重要,至少幻影当时的回答是少有的轻松:“那么我们不必上当,我再去一趟。”
  “不,威震天显然已经发现了你,不必再去冒险。而且——”擎天柱说,“想要了解圈套的结构,或者避开新的圈套,最好的办法就是踏进去看看。”
  传感器探测到了一股不同于金属原矿的热源反应。擎天柱俯下身子,用一种超越了大型机体极限的敏捷动作朝着矿道的一侧快速闪身。
  像曾经有过的那样,威震天向他扑过来——从那个他刚刚确定的方向——然后几乎扑倒了他。擎天柱后退了两步,背部装甲贴上了矿道不平整的石壁,威震天的拳头砸在了他的面罩上,他的头向后仰了一下。
  “砰”的一声。某种回音在金属的内腔漾开了,能量液逆着循环冲击油泵,被重击的感觉让脑中的磁盘嘶嘶作响。撞击使得整个矿坑都在摇晃,碎石屑像暴雨一样落了下来。
  “你来得可真慢!擎天柱!”威震天扑了个空,但这不要紧,他单膝跪地,右手上扬,熔合炮口已经抵在擎天柱的胸甲上,正对着火种舱的那个位置。他处心积虑,胜券在握。
  ——不到一秒钟。
  擎天柱的右脚已经狠狠踹在了他的胸甲上——也是火种舱的位置,如果他用的是枪那么威震天已经被打穿了——剧烈的冲击令威震天后退,没有来得及立刻击发武器,这一点延误立刻令他丧失了优势。擎天柱没有留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他连续开了两枪,可惜威震天及时闪过了。激光束将矿道的一部分石壁打穿,金属熔烧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内,幸好这对他们这个种族毫无影响。
  ——没什么能够让他们窒息,除了来自火种深处的绝望。
  他们各自占据了矿道中段的一个斜角,各自举枪瞄准对方,虎视眈眈。他们这样僵持了数个秒循环。
  “你的人都被困住了!”威震天大声宣布道,“别指望会有援军!”他死死锁定擎天柱的光镜,观察着汽车人首领对这句话的反应,如果对手的光学镜头收缩,他就会利用这0.01秒一炮将他轰飞。
  擎天柱微拧着巨大的身躯贴紧矿壁站着,来复枪口指定威震天。他的每一个零件,所有的轴承、螺钉,甚至是钢片,都纹丝不动。他望着威震天,瞄准他,等待着开下一枪的机会。他的发声器缓慢地开始震动,释放出已经接收完毕的数据指令。他的声线低沉一如既往,威震天错觉自己听到了来自地底的回声——
  “你的人也下不来,威震天。这是一对一,像以前一样。”
  威震天开始大笑。他笑得无比张狂,笑声让石屑纷飞影响了视线。他大笑道:“‘像以前一样’——事到如今你仍在期待公平对决吗,擎天柱?这简直是太好笑了!”
  擎天柱没有说话,他直接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威震天也击发了熔合炮。
  事实上这对老相识谁也没有打算费力气说服谁,那些谨慎、敏捷、狂妄、残暴、沉默和雄辩,所有一切,都是战争帷幕下穷尽心力的表演。无论是英雄是暴君,是领袖还是狂人,这场华丽的大戏已经演绎了近千万年,无数恒星在他们的舞台之外诞生或者熄灭,一个强大的种族在这场自我消耗的战事中慢慢走向衰竭。他们都知道结局必会到来,只是在看不见的前方某处,在一个拐角,久久静候,等待突然跃现的那个瞬间。
  ——他们将在剧终时刻死亡,以角色的名字,而不是他们自己。
  他们对死斗和逃生的默契如出一辙,武器引发的巨爆出现在彼此身后,狭小的空间震颤着,矿道顶部接连坍塌,地面自下而上裂开,这片废弃的区域已无法再承受任何重型武器的摧残了。
  他们身后的通路都被碎石堵死,成为绝路。像以前多次出现过的情况一样,他们中的一个必须撂倒另一个,才有可能继续前行或者全身而退。
  结果就是一枪之后他们再度陷入黑暗和僵持。黑暗中威震天又开始了他所擅长的演说,即使对面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完全拒绝存储或解析他任何言论的宿敌,他也能泰然地长篇大论下去。像某种倾诉和发泄,像一个想象自己是宇宙之王的疯子,像无数次的以前一样。
  ——但他确实有可能成为宇宙之王,如果“他”死了。
  “你必须为战争和损失负责。”这是他的开场白。
  这一回的台词有点不合剧本——这引起了擎天柱的注意。他微微动了动头颅,颈部的轴承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这场战争根本就是你一个人的挣扎,擎天柱!”威震天在黑暗的那一头说道,“如果你死亡或者放弃,战争就会结束!战争本来早就该结束!”
  “这主意不错。”擎天柱一边用夜视模式锁定威震天的火种舱,一边答道,“你自己也很应该试一试。”
  他的脑电路正忙着测算着矿道还能够承受的爆炸当量。他得排除那种可能——如果下一枪打完这里就会彻底塌陷。这儿土层中的四氧化三铁会影响搜救,他们都得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埋上几百万年——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相对的也许他可以放弃使用来复枪或者肩炮,改用双手去拧断威震天的脖子,用这个沉迷征服的暴君惯用的手法来结束这场战争……
  ——也许他不能。威震天并不是唯一可能成为“威震天”的塞伯坦人。
   “在九百万年前,塞伯坦人耽于靡靡,行将就木——你必须承认这一点,擎天柱!你也是从那个时代活过来,是你阻断了我所领导的革命,你阻止我打碎陈旧的制度,你阻止我释放我们整个民族的天赋之力,你向那些老家伙们屈服!你出卖了你所标榜的自由!他们——畏惧统一的思想和脚步,畏惧钢铁的意志和力量,我们本可以征服更加广阔的世界,而你剥夺了众人的生机……”
  威震天在演说。擎天柱觉得有些可笑,这些字句这些指控根本无法影响眼前的战局,他不可能影响汽车人首领的决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枉费能量、浪费时间?这可不是他的风格。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擎天柱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了。
  然而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在他的身后,不经意地,几乎被忽略地,窃窃响起。
  那是轻巧的液压传动声,给人极为精密细腻的感觉。
  那是塞伯坦贵族遗民独有的机体噪音。
  ——宛如精灵扑动薄翼,又像恶魔踮脚潜行。
  擎天柱熟悉这声音,他知道这是幻影。
  幻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幻影此刻并没有隐身。而他也没有——任何为首领助战的行动。
  威震天的夜视模式显然已经扫描到了这个昔日塞伯坦的激进贵族,如今的汽车人特工。擎天柱的超声波装置可以扫描身后,模拟图像显示幻影举起了他那支高精度的来复枪,他在瞄准。
  枪口抬起,对着一个既可以击中威震天,也可以击中领袖的角度。
  “……我从未想过要摧毁塞伯坦,而你坚持的战争彻底摧毁了她!”威震天像站在鲜血祭坛上的魔鬼一般用极具诱惑的口吻和词句幽幽絮语。
  “现在还来得及,用你的死亡结束这一切吧,弥合内部的分裂,解放深陷战争泥沼的人们——你口口声声说爱着他们,你却把他们全都推上了战场!”
  他冲着擎天柱身后的幻影说:“你敢说你手下那些本来并不是战士的人,在这几百万年令人生厌的战争中——你敢说他们没有幻想、祈求这该死的战争能突然结束吗?擎天柱,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就像一个咒语。
  这是擎天柱听不懂的咒语。
  但威震天明白,在他身后,那正在举枪瞄准的猎手——
  他一定能听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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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09-12-09
Somewhere I Belong
我属何方

作者:霹雳大铁锚


                      9.
        I will break away, I'll find myself today.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m somewhere belong.
        Somewhere I belong…
  
  幻影在瞄准。
  他的背部装甲片片分离,然后再以一种有别于一般机械生命体的柔和角度绷紧接合,这使得他那线条纤美的上半身呈现完整的弧线形,谁都能看出他已蓄势待发。此刻这蓝白色机体的全副力量都凝聚在一根灵敏的金属手指上。
  他紧扣的扳机上牵系着一个种族在今后那漫长的千百万年中将要面对的命运。
  无论是擎天柱还是威震天,他们能够确定的只是这个一贯精准的狙击手正在瞄准。他的穿甲来复枪所指的方向很微妙,如果再偏一偏,就完全有可能把他们俩同时打穿。
  四周一片漆黑,三个塞伯坦人在狭窄的空间内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僵立不动。
  “……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取绝大多数人的活路,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总要有人做出抉择。”霸天虎头子在黑暗深处微笑道。
  有个声音立刻回答了他,那是一声机械连动的脆响:“咯——”
  “咯——咯——咯——”
  这是齿轮和轴承转动的声音。威震天熟悉这声音,幻影也熟悉这声音。
  这是擎天柱很少使用的一对肩炮!
  威震天突然想起那对火力极猛的扩展武器是可以向后击发的。毫无疑问!汽车人首领正打算在这密室般的空间中一炮轰杀幻影,先了结背后的威胁,再与他这老对头拼个你死我活。
  这念头太过悚然了,连破坏大帝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动容,他难免要转动光学镜头来判断擎天柱的肩炮射界。在这个过程中,他那笃定的微笑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而幻影等待的正是这个瞬间!
  ——他开枪了。
  幻影的射击技术完美地令穿甲弹从擎天柱的肩头——那肩炮刚刚垂下让出的缝隙中穿过,然后精准无误地射中了威震天的颈部。子弹打断了部分颈部线路,莹蓝色的火花在断口上亮起,一闪而逝。子弹穿透后颈的装甲片,一直飞出去,没入战争狂人身后的墙壁。
  这枚子弹只给矿壁造成了极轻微的震动,更大的动静来自于威震天倒下时引发的轰响。
  颈部线路遭到破坏,威震天的右半身几乎瘫痪。他的机体向那一侧僵直地倒下,熔合炮口重重叩击地面,无法自控地连续击发。整个空间都剧烈地震颤起来,无数碎石土屑落满他们的装甲。
  幻影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
  威震天的脸上犹带着惊愕的表情。在中枪的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擎天柱的动作——他不是要掉转肩炮抹杀来自身后的威胁,而是要垂下炮口配合汽车人战士的狙击。
  “你凭什么相信他?!”霸天虎头子发出嘶哑的怒吼,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机体再度站立,他几乎就要完全倒下去了。然而他侧身一拳砸在矿壁上,拳头深深嵌入岩层,他就这样半跪着,用一条胳膊把自己吊在摇摇欲坠的石壁上,就是不肯倒下。
  “你凭什么相信他?!”他不甘心地吼叫着,也不知是在问擎天柱还是幻影。也许这个问题对他们两个都适用。
  “这里快塌了,”擎天柱转身对幻影说,“我们得出去。”
  “需要我给他补一枪么?”
  “在这儿杀了他不能解决问题。”首领说,“我们带他上去,他还得命令他的人撤退。”
  “我也是这样想。”幻影说,“飞过山他们还在苦战,他们都很担心你。”他将上膛的枪口对准了威震天,掩护擎天柱走上前去。
  事实上这没有什么必要了,破坏大帝已经奄奄一息。他的能量液正在流失,从颈部小小的缺口中汩汩冒出。控制机体运动的主要线路受损严重,他基本丧失了行动和反抗的能力,不过他那双血红的光镜依然闪烁着冷酷的光,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两个汽车人。
  “不杀我你会付出代价,擎天柱。”他低声诅咒道。
  “杀了你代价也不小。”汽车人首领拎起他那近乎瘫痪的机体道,“我不希望我的人再有伤亡,同意停战我们就拖你上去。”
  威震天嘟哝着塞伯坦语中最恶毒下流的字眼,他的光学镜头收缩着,发出不易分辨的“嚓嚓”声。
  “成交。”他说。
  于是擎天柱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强令他短暂下线。当托起这个老对头时,幻影走过去帮助他。他们在支离破碎的矿道中艰难前行,擎天柱用肩炮打开通道——尽管这样做会引发更严重的爆炸和震动。
  幻影的涂装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沉默地跟在擎天柱身后,并没有对首领选择的道路发表任何看法,他跟着他在不见终点的黑暗和陷落中前进,不断帮着他打开通道,或者挡开危险的落石。就像几百万年来他一直在做的那样,他总是做得很好。
  “你能及时赶到真是太好了。”他的首领扛着俘虏,由衷地说道。
  幻影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尖锐的石片不时在他的装甲上划过,那些深深的刻痕他用手指都能触摸到。
  “擎天柱,说实话我从未相信过你能带领谁获得胜利……”他抚摸着那些伤痕说,“我会来,只是因为有人对你深信不疑。”
  擎天柱沉默着又开枪打碎了一片岩层,火光和轰鸣中碎石如雨,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幻影这句话。
  而后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眼前的路仍然看不到任何光明或出口。整座废矿都在发抖,他们像走在一头巨怪痉挛的腹中,它抖个不停,可能下一秒钟就会带着他们一起跌落地狱。
  幻影没有告诉擎天柱他其实早已习惯这样的黑暗,即使在黄金年代的塞伯坦他也曾见过如此深黑的道路。那时他满身都是干涸的能量液,他独自走到尽头。
  那些能量液属于一个叫做飞过山的微型机器人,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地位、没有未来的少年。一个被抛弃、被侮辱、被摧毁的弱小的塞伯坦人。他不会知道曾经有人为他复仇。
  曾经有个孤独的贵族青年决意要为他复仇。他潜入铁堡执法官的公所,枪杀了当年的执法官埃斯顿。
  那个愚蠢的家伙,那个谋杀犯,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扼住埃斯顿的咽喉时,那种奇特的黏湿触感。执法官的脖子似乎刚上过机油,又或者那只是遗留在犯人手上的能量液。它们本已干涸,此时却又被被垂死挣扎者的机体温度融化了。它们顺着他的手掌流淌下来,淌过腕部的接缝,渗透进去,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
  幻影到现在还能回放出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在宛如深渊的黑暗中扼住坐在办公椅上的埃斯顿的脖子,关闭他的发声器。他用枪口顶着他的火种舱,向他俯下身去。
  “为了飞过山。”他说。然后他开了枪。
  ——从那时开始走上这条路。
  埃斯顿死后幻影没有再见过飞过山,他听救护车提起过这个少年,他说这孩子被一个叫铁皮的工程师收养了。幻影调查过铁皮,他是个体面人,有稳定的收入和不错的朋友圈,这项调查结果使得他放弃了与铁皮争夺这个孩子的打算——成为工程师的学徒总是好过贵族圈子的宠臣或拥趸。
  ——他就这样离开了年轻贵族的生命,留下一次谋杀作为纪念。
  后来战争开始,一切谋杀都变得合法化。塞伯坦内战爆发以后,幻影作为实权旁落的塞伯坦贵族代表,应邀拜会了声望如日中天的擎天柱。
  他坐在铁堡次级地壳下擎天柱的指挥所里,活动门外就是临时维修室。焊接装甲的噪音掺和着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但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又将那些都压了下去。
  他们刚刚在传奇领袖的指挥下打退了霸天虎的又一次进攻。
  “擎天柱,你总是给人奇迹的感觉,而我痛恨奇迹!”
  指挥所里,依旧年轻的旧贵族放任自己以一个舒适的姿态倚在座椅中,他用指节轻敲指挥官略嫌凌乱的桌面,半是调侃半是挑衅地对这个红蓝涂装的大块头说道,“因为它并不是时时发生,却又容易使人产生依赖。”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幻影。”指挥官的态度诚恳,“你的能力我一直甚为仰慕。”
  “我并不赞成你们的理念,”贵族遗民道,“即使你们胜利,塞伯坦回归昔日的民主,又能怎样呢?还是会有很多人收获痛苦和绝望,会有无数火种深陷迷惘。神奇的擎天柱,你拯救不了这个种族。繁华的背后充满腐朽,我虽然同样不赞成威震天的独裁理论,但沉疴还需猛药,他的办法也许是唯一可行的,只不过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过于夸张的高度——”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汽车人指挥官靠近。他的一只手搭在擎天柱的肩上,在他的音频接收器旁低语。
  “再这样下去您也会成为‘威震天’——首领阁下。”他说,“当你成为某种象征,你就是力量所在,你是传奇、是神话、是唯一的偶像。那么你就等同于独裁。”
  “我会证明你的看法并不准确。”擎天柱用一种安静平和的声音回答了他。
  幻影微笑着恢复了原先的坐姿。“我拭目以待。”他说。
  “这么说你只乐意袖手旁观?”擎天柱问。
  这时告警器鸣叫了一声,活动门升起,一个年轻战士从外面冲了进来。
  “大哥!”那小家伙大声嚷着,“我们想庆祝一下——铁皮让我来问你,我们今晚可以开个庆祝会快活一下吗?”
  这个战士的音频让幻影的肩部震动了一下。客人忘记了贵族式的优雅矜持,猛地向他站立的方向转过头颅。
  他看见被炮火熏过、被激光灼烧过、带着许多细碎修补痕迹和裂纹的火红色的装甲。
  他看见头部装甲上尖尖的犄角,那属于特殊的、早已停产的某种机型。
  他认出那是飞过山。
  幻影望着飞过山,他的面部表情一点一滴地变化着,他或许是想露出一个微笑,可他最后露出的表情绝对不是微笑。他的光学镜头聚焦在微型机器人的脸上,他贪婪地盯着他的脸看,像是要把四百年的分别和疑虑都补回来。
  四百年过去他再一次看到他,他还是伤痕累累。不过,那些伤不再是侮辱的刻印,而是战胜的勋章。
  飞过山诧异地瞪了幻影一眼:“哦大哥,你有客人?”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这么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看起来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幻影不知道他是真的删除了记忆,还是故意如此伪装。
  “他是你的人?”幻影向飞过山偏了偏头,他这样问擎天柱,“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擎天柱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的面罩颤动着,他笑着从桌后站起来,走到飞过山的身边,用力拍了拍小个子机器人的肩膀。
  “他只是个头比较小。”擎天柱笑道,“他可是我们最勇敢的战士。”
  幻影看见少年的脸部装甲一点一滴地变化着,凝聚起一个开朗的笑容。无论他是否还记得过去,过去的他是不会这样笑的。
  他仰头看了首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望着旧贵族的脸。
  幻影看见勇敢的汽车人战士飞过山——而不是那个绝望的游民飞过山,向他伸出手来。
  ——他看见他胸前佩戴着红色的派别标志。和平无法为他带来的救赎竟因战争而给予。
  “我是飞过山。”那孩子笑着对他说,“你是谁?你是新来的吗?”
  “我是幻影。”幻影握住了他的手,“你说对了,我来加入你们。”他说完转过脸去,向擎天柱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希望能帮上点儿忙。”
  又一阵剧烈的爆炸,大大小小的碎石像海浪一样泼溅而来,打断了回忆。
  擎天柱几乎被自己制造的冲击绊了个跟头,幻影上前扶住了他。
  “为什么不怀疑我?当我突然出现在你身后。”幻影的一只手搭在首领肩上,在他的身后低语,“其实我的枪一样有理由打穿你,不是吗?”
  “啊?”擎天柱正忙着举起肩上的威震天来挡住大部分落石。
  包括砸向他自己的,也包括可能殃及幻影的。
  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后背再次全不设防地暴露在幻影面前。
  不知该把这称为愚蠢还是勇气,其实,也许,他对任何一位兄弟都是如此。
  “没什么,谢谢你放心把背后交给我。”幻影说。
  “哦。”黑暗中,汽车人首领的面罩脸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他在用一种很容易令人联想起微笑的声音说话,“我想差不多该到出口了。”
  他把俘虏放回肩上,然后用那肩膀猛地撞向前面的石壁。
  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震动和坍塌之后,阳光混合着集束炸弹的爆炸声、金属和导线烧灼后刺鼻的焦糊味儿猛地扑面而来。
  紧跟着阳光猛扑而来的是正享受着弟兄们火力全开的掩护的红色小个子机器人。
  他在爆炸中一边跑一边跳跃着,像飞一样,灵活地避开射线武器的追击。
  幻影感到擎天柱的大手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飞过山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他大声喊着:“大哥——幻影,幻影!”
  幻影正把光学镜头从夜视模式切换到常态光谱模式,这使得那小小的红色身影变得有点模糊。
  而那红色的小个子已经迎进了洞口,一边跑一边挥着手臂喊道:“幻影,幻影!”
  幻影已经听到了这个声音。



【END】
离线司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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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11-08-24
很喜欢这种苍凉而温暖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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